“啪！” 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，骟口镇政府办公大楼里传出一声清脆的耳光。 三楼，七八个科室原本睡眼惺忪，断断续续处理着手头文件的工作人员，顿时振奋了精神。 这个声音她们熟悉，根据过去的经验判断，又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。 最爱看热闹的几位元老，此时已聚集到了301办公室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看。 301本来安置着四位员工，此时有三个都端着水杯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，若大的办公室里，只剩下一个丧眉耷眼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纪七十上下的壮硕老太。 那中年男人名叫徐前程，此时捂着通红的脸颊，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吭吭哧哧，老太太挥舞着两张蒲扇一样的粗粝的大手，朝着徐前程大喊大叫。 “王八羔子！没出息的畜生！给我跪下！” 话音未落，老太太又甩开肥厚的臂膀，啪啪啪，左右开弓，对着徐前程有些下垂的面颊抽了过去，男人的脑袋随着老太太的巴掌左右摇晃，看起来像个被人操控在手间的篮球。 连环嘴巴的声音刚落，老太太抽身来到徐前程身后，抬起带着泥土的军绿胶底鞋猛地踹进他的腿弯，“咕咚”一声，徐前程当场跪倒，膝盖磕向水磨石地的声音，让门外的看客们忍不住“嘶”了一声。 老太太瞪了眼门口看热闹的人群，厉声道：“鬼鬼祟祟干什么，这么想看，进来看个清楚！” 在这儿工作久了的人，都知道老太太是个厉害角色，她正是地上跪着的那个中年男人——徐前程的母亲——徐老太太，村里有名的泼妇。她这个初中毕业，也没什么本事的家里蹲儿子，正是多亏了她撒泼打滚的本事，才在机关单位谋得了现在这个临时工的闲差。 众人看徐老太太有些急眼，纷纷讪笑着退了几步。没想到，有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，大步流星走到屋里，一屁股坐在正中间科长的位子上。 “阿妈，这可是你说的哟，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热闹呢，那我今天可要坐在这里好好瞧瞧。” 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姑娘名叫燕红，是前不久才从村委调派上来，空降到镇里的，头上还顶着个不大不小的头衔，谁也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来历，只知道她的姓氏跟省里某个重要领导一样稀少，也是个复姓，怕是送到这种小地方过过水，历练历练，将来要远走高飞的，因此平日里众人都对这个风风火火的姑娘百般迁就。 徐老太似乎也对燕红的传闻略知一二，心下又急着调理儿子，便没说什么，继续在徐前程的屁股上踢了几脚。 “说！你个贱货，昨天晚上不在家里伺候你媳妇儿，是不是又跑到那个姓孙的屋里撅屁股去了？你说！” 听见老太太这番审问，屋外好几个知道底细的人都忍不住笑了。 这个徐前程是徐老太的独子，徐老太年过四十才生下这么一个儿子，指望他传宗接代，光耀门楣，宠的不得了，谁成想，徐前程从小就是个不争气货，学习上的东西样样拿不出手，还竟做些偷鸡摸狗、溜奸耍滑的事情。刚上初中，就几乎不去学校了，天天网吧混着，没钱了就去找村里独身的老头，脱开裤子只管让他们摸，换来的零钱，继续打水漂。以他的成绩，自然考不进正经高中，送进职校想让他学门手艺吧，最后还混了个肄业。从学校回到家来，除了啃二老的积蓄吃喝拉撒，就是跟那些屁都干不成的狐朋狗友厮混，眼见着三十大几了，把他爹积攒了一辈子的小钱折腾个精光，却还是天天只会伸手跟家里要钱。 终于有一天，两个老人气不过了，把徐前程这小子扒了个精光，手脚捆着麻绳，拖到村里打谷场上，跪撅着按在地上，当着全村人的面，拿毛竹大板从脊梁骨，打到大腿根，把整个屁股蛋子抽成了绛紫色，然后把他架起来，放在老黄牛的背上，在村里转了好几圈，让全村老少把他的光眼子瞧了个遍，才带回家里养伤。 也别怪二老心狠，这样放开手脚整治一通，徐前程听话了许多，终于肯安安稳稳做份正经工作。又过三年，和亲戚介绍的对象结了婚，头胎下了一个男孩。 本来，徐老太太觉得终于可以宽宽心，不再为这个废物儿子操劳的时候，新的变故又降临在徐家。徐家的经济支柱，徐老头，一次醉酒驾车，闯了红灯，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碾成了屁泥。因为是徐老头的责任，对方也就象征性的赔偿了一点，这些钱，做了场丧事差不多也就用完了，徐老太虽然在村里能闹，但也没办法把法院的判决如何如何，最后只得唉声叹气地认命，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。 当然，钱财她是不指望的，徐前程没本事，好的工作自然轮不到他头上，就是现在在机关单位做事，也常常是一点小事作得一塌糊涂，让人背地里笑话。其余的，不论是经商还是卖力气，也都不是他的强项。徐老太只盼望他和儿媳妇丽君能把大孙子带好，教出个人样。可问题是，孙子越大，越不像他爸，反倒像是村里文印店的那个老钟。 前不久，孩子发烧，徐老太太带着去了医院，一验血，发现是是个A型血。 血型这玩意儿她本来不懂，但电视剧看多了，加上本就带着疑心，老太太此处找人打听了一下，发现都是B型血的夫妻根本生不出A型的孩子。她拿着化验单去找儿媳妇质问，不料对方指着她的鼻子骂开了。“也不看看你那乌龟王八蛋儿子什么尿性！天天夜里不见人影儿，得上别人家男人床上找去！男人家家的，也不知道要脸，就会喝酒搓麻，嬉皮笑脸往那群老头子怀里蹭！你见过他下边带着的那玩意儿吗！你见过他藏的那些东西吗！谁能跟这烂货生出东西来？” 丽君说着，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，咣当扔在徐老太脚边，老太太打开看过，差点没背过气去，转脸就提着箱子直奔儿子的工作地，这才有了一开始的那场好戏。 这会儿，徐前程吃痛哼唧起来，他也知道寒碜，但并不敢跟他妈有什么表示。 说到底，徐前程心里还是惧怕他妈，一来，现在徐家的钱还都牢牢握在徐老太手里，只要她紧紧手指头，徐前程一个月两千的工资，根本不够他每天吃饭。二来，徐老太太一百六十斤的体重，胳膊上布满了经年累月种地盖房搬重物留下的“肉耗子”，还真不是这徐前程个吃了半生闲饭，整日抽烟喝酒，肚皮下垂的中年男人能干的过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