戒尺与诗
上传:spanknaps; 售价:3 CNY; 最后更新:2025-12-20 07:19: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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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岁末的“寒蝉”
2020年的岁末,整座城市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冬眠。窗外的街道静谧得有些诡异,偶尔划过的救护车鸣笛声,在清冷的空气中被拉得极长,更显出几分萧索。
苏家老宅坐落在半山腰,书房外的老梅树被残雪压弯了枝头。书房内,暖气烧得很足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陈年墨汁的味道。这种味道对十六岁的苏糯来说,本该是宁静的避风港,但在这个寒假,却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。
苏糯趴在卧室的飘窗上,半张脸埋在柔软的羊绒毯里。她的面前摊着一本《瓦尔登湖》,书页下面却悄悄藏着一个iPad。屏幕上,火光四溅的游戏特效正映在她那双灵动的杏眼里。
“糯糯,最后一遍提醒,半小时后把英语作文和数学最后两道大题的草稿传到云端。”
门外传来沉稳的男声,没有任何波澜,却让苏糯握着电容笔的手指猛地一颤。
那是她的亲哥哥,苏沉。
二十六岁的苏沉,是这座宅子里绝对的主宰。作为律政界最年轻的合伙人,他习惯了用证据说话,用逻辑杀人。自从父母远赴海外处理家族生意,苏糯的衣食住行、学业品行,便全权落在了这位长兄手中。在苏糯眼里,哥哥就像是一尊精美的冰雕,斯文、儒雅,却冷得彻骨。
“知道啦,哥——马上就好!”苏糯拔高了音调,试图用那种轻快的、带着撒娇意味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慌张。
等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,苏糯才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,猛地从毯子里弹了起来。她看着iPad上显示的“游戏时长:3.5小时”,又看了看旁边那张白得发光的英语卷子,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“完蛋了……”她嘟囔着,随手抓起笔,大脑飞速运转。
苏糯是聪明的,甚至聪明得有些过分。她对古诗词有着天生的直觉,能信手拈来各种辞藻,可她唯独讨厌那种刻板的、需要反复推敲逻辑的学习。在她看来,人生就该像李清照笔下的花,随性而开,随风而落。
她打开搜题软件,熟练地输入了数学大题的前几个字,指尖飞快地在草稿纸上勾勒出几个看起来高深莫测、实则跳步严重的算式。
至于那篇主题为“离愁”的英语作文,苏糯看着窗外的残雪,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《一剪梅》。她自诩文采斐然,心想既然是“愁”,那全世界的愁都该是通用的。
于是,她做出了一个日后让她悔恨不已的决定——她直接在翻译软件里输入了那句她最爱的词:花自飘零水自流,一种相思,两处闲愁。
翻译软件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串字符:The flower since float zero water since flow, one kind of lovesickness, two places of leisure sorrow.
苏糯甚至没有仔细审视那拙劣的语法和机翻的生硬,便直接将其誊抄在了作文的结尾。在她看来,哥哥最近忙着那桩跨国并购案,每天在书房待到凌晨三点,大概率只会扫一眼她的字迹是否工整。
毕竟,为了装出努力的样子,她特意用了苦练半年的瘦金体。那横折撇捺间的风骨,足以迷惑任何一个忙碌的长辈。
“叮——”
文件上传成功的提示音响起,苏糯长舒了一口气。她把iPad藏进书架深处,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蛋,走出卧室。
路过书房时,门虚掩着,苏沉正对着三个巨大的显示屏进行视频会议。他戴着金丝边眼镜,衬衫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,修长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节奏分明地轻叩。
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。每当这个动作出现,律所里的实习生都会吓得屏住呼吸。
苏糯吐了吐舌头,放轻脚步,溜向厨房。她想,只要熬过今晚,明天就是除夕,哥哥总不至于在大年三十动气吧?
晚饭时分,餐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。
苏沉吃东西极慢,姿态优雅得近乎刻板。他很少在吃饭时说话,但今天,他却破天荒地在放下餐具后,用那种审视证人的目光盯着苏糯看了整整三秒。
“糯糯,这个寒假,你觉得自己的状态怎么样?”
苏糯正努力对付着碗里的西蓝花,闻言差点噎住,“挺……挺好的呀。每天打卡、看书,哥你布置的任务我都有认真完成。”
“认真?”苏沉重复了这个词,语调微微上扬,带着一种莫名的危险感。
“对啊,你看我刚才传上去的作文,我还用了你最喜欢的瘦金体写的呢。”苏糯眨巴着眼睛,试图用纯良无辜的眼神发动“防御技能”。
苏沉没有说话。他从兜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质手帕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,然后站起身。
“吃完了来书房,把那份‘花自飘零’的翻译,当面给我念一遍。”
苏糯的脸色在那一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。
她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,那种稳健而冷淡的步伐,此时在她眼里无异于死神的脚步。餐厅里的吊灯晃了一下,照在苏糯那双微微战栗的手上。
她突然意识到,自己那点所谓的“文学修养”和“小聪明”,在哥哥那种法理至上的绝对逻辑面前,脆弱得就像冬日里的一片薄冰。
书房的红木大门像是一道分界线。门外是尚有余温的餐厅,门内是冷寂如霜的深渊。
苏糯挪动着脚步,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沉重无比。她听到了书房里传来清脆的“啪嗒”声。
那是戒尺搁在红木桌面上的声音。
在苏家,这把沉甸甸的红木戒尺不仅是教具,更是家法。它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请出来了,最后一次使用,还是苏糯十二岁那年因为撒谎逃课。
那时候的疼,苏糯至今记忆犹新。那不是普通的痛,而是一种火辣辣的、带着羞耻感的、仿佛要将灵魂都灼烧一遍的教训。
她站在书房门口,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。
“进来。”
苏沉的声音从门缝里溢出,冷冽如窗外的寒风。
苏糯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。她知道,这个寒假的所有惬意与伪装,都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。
窗外的老梅树终于撑不住积雪,“咔嚓”一声,断了一截枯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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